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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号:88514
“失败了,也不怪你们”
http://www.100md.com 2020年8月14日 生命时报 2020.08.14
     “失败了,也不怪你们”

    江苏省人民医院心脏大血管外科主任医师 邵永丰

    那是14年前5月中旬的一天,我正在办公室写病历。咚咚咚,一阵敲门声,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先生被推了进来,已经瘦得脱了相,带着小氧气瓶,氧气罩扣在脸上,气若游丝。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老周。

    他费力地递来一张纸条,呼吸科一位医生写的,让他来找我。多年老慢支、肺气肿的老周已经到了肺心病的晚期,呼吸功能衰竭,吸氧续命已经持续了一年半,即使吸氧也经常有窒息的感觉,原本130斤的体重瘦到只有七十几斤,整日躺在床上。

    “邵主任……我实在是……太难受了,肺里的大泡……啊能割掉吗?”老周操着南京方言,吸一口氧,艰难地说出几个字。“肺功能太差,不能割。”我说。“那……啊能……换吗?我看电视……有人换了……还能……爬长城呢!”“我倒是在美国刚学了肺移植,可我们医院之前还没做过啊。”我连连摆手。“我做,哪怕我做死了……也不怪你,我就是……要给你们……做实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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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送走了老周,我把情况汇报给科室的张石江主任。彼时在张主任的带领下,我们筹划肺移植已经很久了,我还专门去美国学习了半年,现在各方面条件基本成熟。可我们又觉得老周不适合肺移植手术,他病得太重了,哪里能承受得了这么大的手术?

    晚上睡觉,一闭上眼睛就想到老周形容枯槁、气若游丝的模样。做肺移植的上限是65岁,老周64岁了,基本上属于不能做的范围了。肺脏是开放性器官,并发症多、极易感染细菌,肺移植手术是所有脏器移植中最复杂、难度最大的手术,万一失败了……可老周说:“哪怕我死了,我也不会怪你们。”老周呼吸功能已经衰竭,预期寿命不会太长,有效的肺移植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。我的内心十分煎熬,对于这份生命的渴求,我无法置之不理。

    每过几天,老周就给我来个电话,电话里艰难地反复跟我说:“我对你们绝对信任,成功了最好,我给你们增加经验。哪怕失败了,我也绝不怪你们,以后你们会做得更好。”如此完全信任我们的患者实在是太难得了,我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,也给老周一个机会。我拨通了老周的电话,让他来做做检查,听得出来,电话那头老周的狂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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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检查结果出来了,他的肝肾功能都是好的。“就像汽车的一个轮子坏了,其他零件都是好的。我们就换个轮子呗。”性格开朗的他不忘调侃自己。这关过了,我又给他出了一个挑战:“老周,6分钟之内你能走360米吗?”这可能是靠吸氧维持呼吸的老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,可如果做不到,基本上就等同于他难以承受这个手术。

    老周来电话,“邵主任,我超额完成任务了。”他在家里楼下靠着顽强毅力硬是在6分钟内走了400多米。我们整个肺移植小组团队都被他的拼劲打动了。

    老周来住院了。仍然躺在床上吸氧的他欣喜若狂。在精心调养下,老周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。大概1个月后,我走进了老周的病房,拍拍他的肩膀:“今天做手术,别害怕!”

    手术台上,张主任主刀,我配合,整个肺移植团队“开战”了。历时5个多小时,移植的肺供体成功缝合对接在老周的右侧胸腔。当原来苍白的肺供体随着呼吸的舒缩逐渐变成了健康的粉红色时,在场的每一位医护人员难掩内心的激动,热泪盈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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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术后,老周住进了重症监护室。老周醒了,他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,还悄悄掐了自己一下。在医护人员的密切关注和护理下,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安全闯过了术后感染、急性排异及支气管吻合口瘘等各种难关。术后我们查房,“老周,挂再好的白蛋白也不如吃几块红烧肉。”他听了之后,强忍术后进食恶心反胃,吃下整整一碗红烧肉面。“老周,下床活动对恢复好。”术后第3天,老周身上挂着胸管、输液管、导尿管,强忍剧痛,让护士扶着他在地上挪几步;没过几天就看他把尿袋挂在腰后面,推着输液架艰难地往前走;拔掉身上的各种管子后,他就开始在住院大厅里慢跑,一开始只能跑200米,后来出院的时候他能跑5000米。

    老周康复了。14年过去了,老周今年78岁,谁也不敢相信,如今健步如飞、面色红润、说话中气十足的老周是个肺移植病人。作为一个医生,病人愿意把他的生命交给我是对我最高的信任,也最令我感动。有了这份以命相托的信任,我会为患者拼尽全力,勇往直前。▲(宫丹丹整理), 百拇医药